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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的生平和诗歌特点

2022年03月27日 04:05:092编辑

从艾青的生平介绍中我们可以知道,艾青曾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并留学法国学习绘画,期间兼修哲学和文学。这样的一种深厚的美术功底以及对于事物的镜头化的构建和对于景色与意象的高度色彩化的把握,都使得艾青的诗歌作品有着超乎同时代任何一位现代派诗人的对于诗歌意象的描摹。更甚一些的就是艾青在欧洲的艺术之都接触到的现代美术的尖端理论体系——印象画派。这种诞生在十九世纪末欧洲文化艺术中心巴黎的艺术流派颠覆了之前传统的浪漫主义风潮和古典主义的传统,开创了绘画艺术的一个崭新的空间,将人类视觉从一种单一的对于线条的鉴赏丰富到了对于视界本身的关注上来。这样一种新的艺术模式主要在于它以阳光和色彩为主角,即借助光与色的变幻来表现作者从一个飞逝的瞬间所捕捉到的印象。所有的物体都是染色的形,人们就是根据不同表面的不同色泽,即从不同染色面的分界才得以认知物体的形状的。印象主义绘画技法的基本原理是色彩分解,可以保持每一种纯色的新鲜和光彩,从而创造出更为强烈的发光度。换句更加容易理解的话讲就是“利用光的角度和强度对于原本的色彩进行分层处理,使画面的立体感更强,才能使表现力更强”。这种对于色彩和光泽度的表现成为了艾青的诗歌文字表现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我们可以拿一个同时代的诗人来做一个比较:

  边界望乡(节选)

  洛 夫

  雾在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手掌开始生汗
  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严重的内伤

  这是洛夫1979年和余光中一起到深圳落马洲边界,眺望大陆所作。我们看看这其中的那种对于意象的选取——很注重一种感觉化的东西,而将一种外向的形象放弃了。我并没有强调说这样一种纯感觉化的东西不好,诗本来应该就是感觉化的东西,但是朦胧的表现力只是局限在特定的审美背景下,但是形象化的表现力却可以时刻保持着一种很先锋的状态。

  1、首先我们先来看看艾青诗作中对于线条感的把握:

  线条是画面的基本构成要素,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就是由单一的和复杂的线条所构成。而对于线条的把握是一个画师最基本的技能,艾青在这样的技能方面掌握的很到位。我们来看《透明的夜》中的几处场景:

  酒徒们,走向村边
  进入了一道灯光敞开的门,

  以及《芦笛》里面的:

  由玛格丽特震颤的褪了脂粉的唇边
  吐出的堇色的故事。
  和
  向灼肉的火焰里伸进我的手去!

  在黑夜里面“门”的意象是很不好构建的,如果只是很单纯的写门,那么一个很具象征意味的意象就会只限制于纸张与文字。但是在这里作者却用一束由深处打出来的光反衬出了这样的一个“门”。这个光影的对比只是一个很粗略的线条构造,所以在“门”背后作者连续列举出了“血的气息,肉的堆,牛皮的,热的腥酸……”这四组形象。这四组构型的事物似乎是具体的,但是却又是抽象的——气息与腥酸。这样一种人本性的形容体,在门的粗线条的包容下边的很浅显了。同时一股粗线条的架构,使得后面的细处描写也变得更加细致。

  同样的,“唇”线条的效果和“门”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它是作为组形象堆砌中的一个很小的点。但是艾青在这个小点上的处理也是很巧妙的。这应该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是作为画家的笔应该能够在细微的地方体现出更广阔的含义——这不是一般的嘴唇,是一个退色的。那么想象一下:当初是唇色鲜艳的时候,嘴唇的边线当然是由填充的颜色来反衬,但是现在填充的色彩被淡化了,所以边线显得格外的突出,这样的一种反差直接可以让人联想的更加广泛,几乎可以从一个小点衍生出一部小说来。这就是线条的魅力。接下来的这个线条感更绝:火焰。这应该是一个无形的形象,但是这样一个跳跃的,变形的线体,在表现的时候只能用相关的事物相结合——这似乎又是和第一个“门”的效果一样,只不过恰恰相反。火焰在变化的过程中总会最终到达上面所架的炙肉,这样子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在这样一个空白的封闭空间中,火焰的形状即便继续变换着也不会变的抽象了。

  总结一下,艾青在对于线条的处理上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用粗线条搭建整体的效果,在从细处的线条体现色差,最后就是面对无法用单一语言表现的意象时就利用另外一种封闭线体来描述。

  2、其次我们来看看艾青对于色彩的选取:

  印象派画家在画面中对于色彩的分布有着独特的严谨的处理,他们基本上是将光线分解成单一的原色,然后再在每一处细微的方格加以填充,最后得出了一种光线无色差的立体感。

  艾青在诗歌语言上也在寻找这样一种很微妙的视觉感,但是诗歌文字的局限性给这样的一种理想的表现带来了困难。因为不可能过于细密的在字里行间描述色彩,只能在大的线条下把这种光的色差表现出来。

  先来看看我们上一点中提到的“门”的那部分。

  光线是从门的里面打出来的——这样光的强弱感就被一个色差表现出来了。因为“门”的粗线条使得这样一个很强烈的光线背景被削弱成一个散的全景化的效果。整个画面都变得立体,不仅是线条被光线托显得立体,光线也被线条分散成了整体化。

  再来看看《向太阳》中第二小节:

  早安呵
  你站在十字街头
  车辆过去时
  举着白袖子的手的警察
  早安呵
  你来自城外的
  挑着满箩绿色的菜贩
  早安呵
  你打扫着马路的
  穿着红色背心的清道夫
  早安呵
  你提了篮子,第一个到菜场去的
  棕色皮肤的年轻的主妇
  我相信
  昨夜
  你们决不像我一样
  被不停的风雨所追踪
  被无止的恶梦所纠缠
  你们都比我睡得好啊!

  这其中对于颜色的选取显得独特。画面本来是无色的,但是如果从一个无色的画面直接转换到一个全彩的画面就显得让人的眼睛接受不了。并且还会在总体感官上造成一种混乱和不自然。艾青这一点做得很好(相比于其他的诗人——颜色从意象身上被剥离),他只是选取了很具有代表性的颜色,用颜色来体现诗歌思想化的东西。“警察的白袖子”,“菜贩的满筐绿色”,“清道夫的红色背心”,“棕色皮肤的主妇”——全部是单一的纯色的并列,这是印象派绘画中的又一个典型特色。这里面白色与绿色是单色调,也是光色。而红色与棕色是深色和暗色调。而且关键是色彩的堆砌,这中间的过渡是巧妙的——白,绿,红,棕。没有一个巨大的落差。然后我们在说这中间政治化的东西——警察的白色是反动的恐怖,菜贩的绿色是忧郁的心理,红色的背心是逐渐昂扬起来的革命的火焰与心的律动,最后是棕色的肤色——典型的被压迫的群体(参看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还有一种极为巧妙的地方就是利用色阶的变换和融合,在深色中发现光芒。这句话怎么理解呢,我们还是来看个例子:《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关键就在这里:黄土下面紫色的灵魂。这两种颜色本来都是暗淡的色调,但是在这样的一种组合后便发生了质的变化,我们发现了隐隐的光在文字的下面萌生。紫色是由红色和蓝色组成的,那么黄色又可以将这样一种组合打破,同时黄色自己也能成为光点。那么这个时候整体的色彩就变得丰富并且具有光明的成分,而且这种光芒仍然是一个坚强的过程。

  3、最后我们看看构图效果的总体体现:

  关于这一点,我们来看看《他死在第二次》中间的一些场景:

  经过了烧灼的痛楚
  他的心现在已安静了
  像刚经过了可怕的恶斗的战场
  现在也已安静了一样
  然而他的血
  从他的臂上渗透了绷纱布
  依然一滴一滴地
  淋滴在祖国的冬季的路上
  ……
  就在当天晚上
  朝向和他的舁床相反的方向
  那比以前更大十倍的庄严的行列
  以万人的脚步
  擦去了他的血滴所留下的紫红的斑迹
  ……
  自由,阳光,世界已走到了春天
  无数的人们在街上
  使他感到陌生而又亲切啊
  太阳强烈地照在街上
  从长期的沉睡中惊醒的
  生命,在光辉里跃动
  ……
  在那夹着春草的泥土
  覆盖了他的尸体之后
  他所遗留给世界的
  是无数的星布在荒原上的
  可怜的土堆中的一个
  在那些土堆上
  人们是从来不标出死者的名字的
  ——即使标出了
  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先来看引述的第一小节里:血滴在冬季的路上;万人的脚擦去了这紫红色的痕迹

  色彩的沁染是主要运用的手段——可以参看莫奈的《日出》——整个画面就是用色彩的沁染,几种单纯的亮色调全部交融在一起,达到了整和光线的效果。虽然这里艾青并没有让整个画面的光感变得那么强烈,但是沁染的过程却表现得很充分——血,浓重的红色,在冬季的路上——苍白带着灰色——滴落后就完完全全的沁染开来。而正因为这份沁染,才使得浓重的红色变成了紫红,这种独特的色彩表现看上去有点浪漫主义,但骨子里却又那么现实主义。

  第二小节:阳光,生命,律动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光感交会。可以看见整个画面是被巨大的强烈的光芒所支撑——这种全景的光芒从一种刺眼变成了一种力量。整个画面完全被这样一种力量所吞噬,但作者并没有因为这种吞噬变得惶恐,相反是在不断的加重着这样一种氛围,让他从一种单纯的三维变成四维。

  第三小节:泥土,尸体,星光

  之前我们所说到的那份浪漫主义再度回归——这是一幅多么梦幻般画面啊。但是这样的一种梦幻却来自死亡。这种对比的反差全部是由那股股星光遍布而得到的。整个画面从单一的在一个个土地上变成了将天空星河整合在一起,微弱的光线把本是灰色的色调变得奇妙无穷。这种光感与太阳的强烈与众不同的,这是一种隐晦的力量——它的张力把每一寸描塑的土地变得生动立体,在构图上别具风味。

  可以说作为画家和诗人的艾青都是成功的,这种整合化的印象主义将原本的死板变得更加活泼,多变。世界本就是在变化,这种随着生命的律动变化的画面才是真正的生命。

  二、艾青诗歌中的印象派音乐

  印象派的音乐是用织体、色彩和响度以取代古典与浪漫乐派中的沉闷的自我倾诉与陶醉,音乐只能暗示或者提供一种意象或心境,不必要去转述字面的含义。具体做法就是在和声方面利用音的各种新的结合(九和弦、十三和弦、含附加音如添加不解决的二度音的和弦,以及各种增和弦等)和这些非常复杂的和弦的连接(一个个不协和和弦的并列),而创造出不断闪烁的强烈色彩,就像印象派绘画的纯色并列一样。从这里可以看出,和声的进行完全是服从于音色效果的。在配器方面用非常雅致的手法加以处理:铜管乐器常常加用弱音器,木管乐器则多使用其神秘动人的低音区,弦乐器的分奏也相当细密,打击乐器中的钟琴、钢琴和三角铁,以及竖琴在色彩性处理上都发挥了很大作用。同音色效果密切相关的还有力度方面的因素——印象派作曲家为了突出音乐的恬淡、纤巧、妩媚、甚至带点伤感等情调,爱用弱奏和极弱奏,乐曲中的力度高潮大多只是短暂的闪现。至于旋律方面是一些互不连贯的短小动机的瞬息自由飘浮,其中变化多于稳定,正如德彪西所说,旋律的连绵进行从不被任何东西打断,而且永远不回复它的本来面目。这就形成了一种回环往复式的变奏的效果。一般总是避免节拍重音的节奏型,各种调式音阶、全音音阶和东方的五声音阶,以及丰富而复杂的织体,都成为印象派音乐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

  很多专家学者的资料上都显示的是“艾青的诗过于散文化,已经将诗歌所具有的独特的音韵感丢失殆尽。”散文化这一点并没有错,但是说到“音韵感”的丢失有点言过其实,因为所谓诗的音韵并非只是单纯的来自文字上的表达,或者学习古体诗歌中那种对于音调韵脚的注意。现代诗歌的音韵美应该更多程度上与其所在时代的音乐美结合在一起,换句话说就是艾青诗歌的音韵感并不是来自文字本身,而是来自文字搭建的结构,潜藏在文字载体的下面反而更加有着它如同交响诗篇般的独特韵律。

  这里我就以艾青的代表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一文为例,解析这种多元变奏曲中的和谐与变换。因为全诗很长,所以只在具体环节引述原文。

  1、回环往复式的总体结构:

  《大堰河——我的保姆》全诗有着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头尾相洽的往复式结构。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大堰河啊,我的保姆”,“大堰河,今天我看到的雪使我想起了你”……“写一首更给你的赞美诗”,“呈给爱我如同爱自己的儿子办的大堰河”

  整篇诗歌都是用这样一种结构来串连起来,并且这种串连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成不变的东西。像在第一小节和第二小节里,首尾的相连呈现出了一种包容化的形状。在第二小节里的内容不是单独的孤立的存在,它在第一层次中含纳。其次就是在首尾相洽的中间部分,都是一种坚定的如同照相一般的静止化的图像被并列的放置在一起。像第三小节里——“你的,你的,你的……”,第四小节里——“在你,在你,在你,在你……”这种意向的闪回虽然只是一丝的印象,但是在这样的一种逐渐加深的过程中使总体的最终的效果被凸现出来。

  回环往复的最突出的艺术效果就是能在不起眼的,独立的意象中增加一种组合与层次的效果,使整体的散文化和叙述的平淡感消失,让作者的内在意愿被放大表达了出来。

  2、独立和整合的层次效果:

  印象派音乐的美感就在于单一的音乐语言和元素的立体化整合,这种方法打破了原来浪漫主义音乐中巴洛克乐派的整体性的推进手法。这样一种层次感在《大堰河》中也体现的很充分:

  在第七、八、九小节中,之前被读者所习惯了的阅读节奏和调式被打破。本来应该是一个完整组合的段落,被切分成两个小节,并且这两个小节在空间上的构建又多出了许多分歧。

  在前后首尾的相洽部分就已经凸现了这样的一种组合化的因素: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她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结尾仍旧是这样的一段组合。中间的“她含着笑“的部分被分成了两段,四段的两个部分。这一小段在朗读上可以不用分开,因为原本就是一个小节。但是在意象的搭配上稍微出现不同——前两个小节与首部分紧紧相连,而后面的四个小节又独立成段。这样的变换节奏和结构上的错位使得整个画面在切换场景的时候变得很自然,而且多层角度的描述有一种内在的跳跃感,这种跳跃感就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会被简单的并列场景搞的审美疲劳,相反更加有欣赏性的继续下去。

  第九小节中更是打破了之前建立的模式,用一种更加松散的布局把诗歌的气氛推上了一个小高潮。而正当这种高潮的气氛相继续延续的时候,漠然的省略号和一句“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接洽首部的句式,完结了这一个小高潮。

  独立之后再度整合,整合中又包含着独立的语段,例如十二小节,之后的十三小节有整合在一起,浑然不可分割。

  变奏结合,复调的效果运用,还有架构新的立体层次——都使得散文化的叙事诗歌变得富有跳跃的节奏,增加了崭新的生命力。

  3、独立与总体意象的选取:

  《大堰河》整体的篇章中对于意象的选取是经过了很细微的考量的,这种考量的结果就是在独立意向与群组对象的搭配上有着交融但又独立的特点。我以诗篇的第三和第四小节为例:

  第三小节中的“坟墓”,“瓦菲”,“园地”还有“石椅”这四个意象。看似很独立,但是在一个画面里被统一的整合在一起,包容出一种悲凉的氛围,与开头结尾处的雪的凄清相映成趣。更加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构图变换的精妙,让一种错综复杂,仿佛是全景画的韵律感悠然而生。再加上自然过渡的结合完全没有生硬的感觉,完全围绕着灰白的主色调展开。

  第四小节中的“灶火”,“炭灰”,“饭”,“乌黑的酱碗和桌子”,“破烂的衣服”,“受伤的手”,“虱子”和“鸡蛋”。这就是分开的独立存在的意象,沿着观看者的顺序开始描摹和排列。总的韵律感并不是很强,只是一种独立的乐器在低低吟唱着,舒缓的展现出一张张在普通不过的生活场景。但是这种场景的恢复再现又多少有一点古典主义的单一调式的铺陈,似乎死板和沉闷,但是更多程度上是为后面篇章的整合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