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石是一种完美的造物等于它自身留神于它的限制确切地充满了卵石般的意义他的香气不会令人想起任何事物不会吓跑任何事物不会激起欲望它的气味和寒冷公正而充满尊严我握着它时感到深深的悔恨它高贵的身体被一种虚假的温度渗透——卵石不会被驯服最后它们都会看着我们以平静、清澈的眼睛赏析读波兰诗人齐别根纽·赫伯特的诗歌《卵石》,可以明白自我的完整意义。诗歌一开始以冷静的语调作出判断:“卵石∕是一种完美的造物”。“完美”是极致意义的词语,似乎不应该用来修饰卵石,卵石太普通了,这一词语的陌生组合,引人对卵石产生非分的想象。但诗人马上制止这种猜想,以四个诗节阐释“完美”的含义。卵石的完美在于它与自己相等,打破了人们对完美的期待,完美在世人心目中的各种各样附加的含义,被诗人删除了,并且诗人强调地指出卵石的完美就是它是卵石,而非他物。诗人用“留神于它的限制”赋予卵石以理性的人格,卵石懂得自己的局限,知道自己的边界,它用理性控制自己,确保自己的完整,“确切地充满了”表达了卵石既不想越出自我,以扩大疆界来增加自我,也不想因为任何因素减少自我,总之,必须是准确地等于自己,以保证自己的圆满自足。接下来诗人从卵石与他者的关系中,进一步说明卵石的自我意义。卵石不是孤立于世界,它的存在必然和他者发生联系,但是卵石在这种联系之中,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它保证自己在与他者的联系中的零影响。它的气味(译者翻译为“香气”似不妥,香气浓烈了些,应该是下文的“气味”)“不会令人想起任何事物”,他者看到的是它自己。它也不会戴着冠冕吓跑任何事物,它不具备威胁,没有威权形象。它甚至不会激起他者的欲望,不让占有,也不让玷污。这三个否定句,让人联想到米沃什的《礼物》中几个否定句,(米沃什也许受了这三个否定句的影响)但是,赫伯特的否定非常自然,他是以他者的眼光来表述的,而米沃什是自己在表述。至此,诗歌的铺垫非常坚实,到了揭示卵石另一种意义的时候,它从卵石的“气味和寒冷”的存在状态中,剥离出“公正”和“充满尊严”的人格意义。不过,卵石的“寒冷”会让人产生误解,诗人以悔恨惭愧的语气表达自己的肤浅。诗人看到卵石的“寒冷”的存在,竟产生了同情,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卵石,结果破坏了卵石的寒冷,使卵石的身体“被一种虚假的温度渗透”,他看到了卵石“平静、清澈的眼睛”正看着他。诗人从这种眼睛里,明白了从外部输送温暖也是驯服的一种形式,从而真正懂得了卵石的意义。赫伯特生活在极权时代,他在思考个体人格时,想到的是如何坚守自我,他从卵石这种平凡的物象中,从小而硬的特性里,找到了不被驯服的理由,诗歌反省的一节是有真实意义的。生活在非极权时代的人们,虽然从卵石的形象中不一定得出“不被驯服”的意义,但是《卵石》关于什么是完整的自我的表述,却有永恒的意义。
烦忧——戴望舒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赏析
诗人戴望舒创作的诗数量不多(不过百余首),却在诗坛中占有重要位置;他没有系统的诗论,但他的《论诗零札》和他友人杜衡整理的《望舒诗论》却备受重视,他在诗坛以现代派的面孔出现,可在他生命的终端却写出了《我用残损的手掌》这样浸透了血泪的现实篇章。
在新诗史上,戴望舒自有他一席地位,不过地位并不是很高。
“五四”前后,科学与民主的洪流震醒了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美好的.理想与黑暗的现实的激烈矛盾,笼罩了他们敏感的心灵。“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社会使命感笼罩了一个庞大的“烦忧”群。戴望舒就是这样一位由现实世界转到诗的世界中最忠实的烦忧者之一。他写了许多烦忧者的诗篇,这一杰出的诗篇《烦忧》为这一群体的心态与精神作了集中的观照与画像。
此诗出自戴望舒的诗集《望舒草》。作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诗坛的重要派别——“现代”派——的重要诗人,戴望舒的诗歌集中描写了现代人的生命感悟与情感体验的心灵轨迹。在人生的旅程中,有阳光灿烂般的欣悦激动,也有阴雨绵绵似的苦恼烦忧,那么,此刻郁结在诗人心中的烦忧是什么叫呢?诗人没有直接表露。
清秋是一个怀人的季节,大海寄寓着无尽的相思,读来已是使人伤怀,加上“寂寞”,加上“辽远”,便把诗人落寞无奈与欲罢不能的相思之情展示得更为深刻细致,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便油然而生。然而在这愁肠百结,落寞孤寂中,作者却突发奇想,身边有人来问你的烦恼,你的忧愁,这时你会如何回答?是和盘托出,把一腔愁绪全部告诉对方,还是讳莫如深,紧紧瞒住?自己虽有选择的自由,但面对关爱你的朋友的询问,你能装聋作哑吗?那么,这种欲言又止的心理又如何表达呢?“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这“不敢”二字实在是确切地表达了作者的矛盾心态,且把读者引向无穷的遐想之中。上面四句,短短三十六个字,活画出了作者深刻的怀念,激烈的斗争,那种“欲说还休”的滋味,那种刻骨铭心的相思,既意味深长,又强烈迫切。
下面四句,将上面四句作逆向排列,粗粗看似回文诗,细想又不是简单的重复,更不是花拳绣腿般的故弄玄虚,而是作者那种络绎不绝、日益汹涌的思念之情在放纵宣泄。首句既像反复,又似顶真,联络照应密不透风。尽管是激烈而又矛盾的“不敢说出”。但想要心情倾吐的希望又是那么迫切,在这里,作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想像空间,有心人不妨在那里作一次感性的神游。全诗以“清愁”作结,却正好表达了成熟的思想者以“却道天凉好个秋”式的常语来表达自己复杂心态的不同寻常。
全诗八句两组,呈轴对称排列,形式整齐,音节和谐,这是作者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格律诗影响的结果,前四句的压韵为后四句的复唱设置了先机,故读来十分上口,给人留下齿颊生香的愉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