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形式的问题。在西洋,提到诗的分类,大概是以抒情诗,史诗,
诗剧为标准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差不多只是讨论诗剧,因为谈到诗剧便也包括了抒情
诗与史诗。史诗,抒情诗,诗剧是古代希腊诗艺发展的自然界划。这三种在古代希腊是三种
公众的娱乐品。在近代呢,这三种已失去古代的社会作用,这种分类法成为历史的、书本上
的,所以也就没有多少意义。就是以这三种为诗艺的单位,它们的区划也不十分严密。史诗
是要有对话的,可是好的史诗中能否缺乏戏剧的局势?抒情诗有时候也叙事。诗剧里也有抒
情的部分。这样看,这三种的区别只是大体上的,不能极严密。
对于诗的分类还有一种看法,诗的格式。这对于中国人是特别有趣的。中国人对于史
诗,抒情诗,戏剧的分别,向来未加以注意。伟大的史诗在中国是没有的。戏剧呢,虽然昌
盛一时,可是没有人将它与诗合在一处讨论。抒情诗是一切。因此提起诗的分类,中国人立
刻想到五绝、七绝、五律、七律、五古、七古、乐府与一些词曲的调子来。就是对于戏剧也
是免不了以它为一些曲子的联结而中间加上些对话,有的人就直接的减去对话,专作散曲。
大概的说起来呢,五古、七古是多用于叙述的,五绝、七绝是多用于抒情的;律诗与词里便
多是以抒情兼叙事了。诗的格式本是足以帮助表现的。有相当的格式更足以把思想感情故事
表现得完美一些。但是,专看格式,往往把格式看成一种死的形式,而忘了艺术的单位这一
观念。中国人心中没有抒情诗与叙事诗之别,所以在诗中,特别是在律诗里,往往是东一句
西一句的拼凑;一气呵成的律诗是很少见的,因为作诗的人的眼中只有一些格式,而没有想
到他是要把这格式中所说的成个艺术的单位。这个缺点就是伟大诗人也不能永远避免。试看
陆游的“利欲驱人万火牛,江湖浪迹一沙鸥,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山醉亦休。”是多么
自然,多么畅快,一点对仗的痕迹也看不出,因为他的思想是一个整的,是顺流而下一泻千
里的。但是,再看这首的下一半:“衣杵相望深巷月,井桐摇落故园秋。欲舒老眼无高处,
安得元龙百尺楼?”这便与前四句截然两事了:前四句是一个思想,一个感情,虽然是放在
一定的格式中,而觉不出丝毫的拘束。这后四句呢,两句是由感情而变为平凡的叙述,两句
是无聊的感慨。这样,这首《秋思》的前半是诗,而后半是韵语——只为凑成七言八句,并
没有其他的作用。这并不是说,一首七律中不许由抒情而叙述,而是说只看格式的毛病足以
使人忽略了艺术单位的希企:只顾填满格式,而不能将感情与文字打成一片,因而露出格式
的原形,把诗弄成一种几何图解似的东西了。
再说,把诗看成格式的寄生物,诗人便往往失去作诗的真诚。而随手填上一些文字便称
之为诗。看苏轼的《祥符寺九曲观灯》:“纱笼擎烛迎门入,银叶烧香见客邀。金鼎转丹光
吐夜,宝珠穿蚁闹连朝。波翻焰里元相激,鱼舞汤中不畏焦。明日酒醒空想象,清吟半逐梦
魂销。”这是诗么?这是任何人所能说出的,不过是常人述说灯景不用韵语而已。诗不仅是
韵语。可见,把格式看成诗的构成原素,便可以把一些没感情,没思想的东西放在格式里而
美其名曰诗。灯景不是个坏题目,但是诗人不能给灯景一个奇妙的观感,便根本无须作诗。
由上面的两段看出,以诗艺单位而分类的,不能把诗分得很清楚。但是有种好处,这样
分类可以使诗人心中有个理想的形式,他是要作一首什么,一首抒情的,还是一首叙事的;
他可以因此而去设法安排他的材料。以诗的格式分类的容易把格式看成一切,只顾格式而忘
了诗之所以为诗。研究格式是有用的,因为它能使我们认识诗艺中的技巧,但是,以诗而言
诗,格式的技巧不是诗的最要紧的部分。
再进一步说,诗形的研究是先有了作品而后发生的。诗的活力能产生新格式,格式的研
究不能限制住诗的发展。自然,诗的格式对于写家永远有种诱惑力,次韵与摹古是不易避免
的引诱,但是,记住五六百词调的人未必是个词家。这样,我们可以不必把诗的格式一一写
在这里,虽然研究诗形也是种有趣的工作。研究诗形能帮助我们明白一些诗的变迁与形式内
容相互的关系,但这是偏于历史方面的;就是以历史的观点看诗艺,它的发展也不只是机械
的形体变迁;时代的感情,思想,与事实或者是诗艺变迁更大的原动力
外国诗到底分那几类?
2022年11月05日 16:23:52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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