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是北宋词坛上一位非常重要的词人,他先后做过睦州团练推官、余杭县令等地方官,后来做到屯田员外郎,故世称“柳屯田”,柳永本人十分热衷于功名,但却仕途遭际十分坎坷,在北宋城市经济繁荣、歌伶舞女众多的社会背景下,他将内心的失落寄托于繁楼酒肆,创作了大量适合歌唱、反映中下层生活风貌的词,并从根本上改变了晚唐五代以来一统词坛的小令,推动了慢词的发展,扩充了词的内容含量,增强了词的表现力,成就了柳永本人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位。本文将从柳永词的创作题材的市民化、创作语言的通俗化、创作结构的多层次化三个方面来分析柳永词的特点。
创作题材的市民化:关注底层人物,反映大众呼声词体兴于晚唐五代,在温庭筠、李煜、冯延巳等人的推动下,逐渐确立了以小令为主的词体抒发柔情的文学样式。到了北宋,晏殊、欧阳修为主的文坛领袖开始运用词抒发个人生活情感,脱离政治教化的功能,更加关注男女之间的离别愁绪、爱恨情仇,词的情感基调较为雍容缓和、清丽淡雅。而柳永由于柳永仕途失意,经常混迹于歌楼妓馆,对社会底层的歌妓和市民大众生活十分了解,便创作方向上改变了小令一统文坛的局面,改变了词的审美趣味和审美内涵,将创作题材转向市民大众,关注底层人的痛苦无奈,反映世俗女子身世不幸、大胆追求爱情以及希望从良的愿望,如柳永的《定风波》中写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这首词中,柳永一改封建礼教束缚下,男子外出未归,女子在家苦闷的现状,而是大胆表示对男子的埋怨,一句“恨薄清一去,音书无个”说自己“抱怨这位负心郎,去了这么久,连封书信都没有寄”,既呼应前半片对春日美景却心情无门、慵懒无力的思妇形象,又表达了女主人公的泼辣直爽性格。下片中,又细致描绘了女主人公的悔恨与希翼,她悔恨当初就不该让这位负心郎离开,就应该把他的马锁起来,让他整日陪我写诗作词、穿针绣工,免得自己苦苦等着他,虚度光阴。柳永刻画女主人公极其复杂的心理活动,真实表现了底层人民的呼声,而不是用莺歌燕语、艳词丽句粉饰太平,深受市民喜爱,被北宋陈师道在《后山诗话》中评价道:
骫骳从俗,天下咏之。
所谓“骫骳”(wei bei),大意是指柳永词的曲折委婉、通俗易懂,贴近社会大众的审美趣味,被民间所传唱,故有“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赞誉。(叶梦得《逊暑录话》)
柳永体验民生、关注社会的人生经验,扩大了宋词的创作题材。柳永词中的内容题材也多以女主人公自叙的口吻,诉说自己爱情的喜怒哀乐、人生的坎坷际遇,柳永称得上是词史上将笔端伸向平民妇女内心世界的第一人,为这些底层妇女发言立声。
创作语言的通俗化:抛弃语言的高雅绮丽,充分运用日常口语和俚语柳永词中的语言特色十分明显,在柳词中,我们看不到语言的雕琢娇涩,读不到语言的绮丽浮华,而更多的是现实生活中的日常口语和俚语,诸如“恁、怎、你、我、阿谁、消得、自家”等通俗晓畅、生动活泼的口语,让普通民众在读词唱曲儿的时候,往往能够朗朗有声,像是在与自我对话、与他人对话,提高了语言的空间感。如柳永在《满江红》中写道:
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终始。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在这首词中,柳永运用大量的口头俗语,如副词“可惜”、转折词“到如今”、副词“独自个”、动词“不会得”、动词“都来”、副词“恁”、代词“如何”,这些不同词性的口语化作词,是柳永对北宋词坛语言的大胆革新,词错在一起,一幅女主人失恋、苦闷、伤心、痛苦的画面缓缓铺开,让人不忍为这女子心生怜惜,仿若是邻家的女孩在情感上遇挫一般,正是这种俗语的使用,拉近了普通市民与词境的距离,使读者读起来亲切有味,又易于理解接受。
宋代词作家严有翼在《艺苑雌黄》中评价柳永的语言风格时曰:
所以传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悦故也。
严有翼认为,柳永的词之所以能够被民间众人传唱,多是由于语言的通俗晓畅,很容易被人理解,甚至产生共情,深得内心喜爱,才会让家家传唱,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我国自先秦以来,诗词的发展多以雅正为主,忽略了普通市民的需求,而柳永将自己的生活经验转变为文学理论,变“雅”为“俗”,根植世俗化的市民生活情调,创作了大量与市民生活有关的词,丰富了社会民众的精神生活。
由于不幸的生活遭遇,柳永与下层人民接触频繁,创作了大量的俗词,在他的《乐章集》中收录俗词大约120首,这些词中所用的口语俚语多妥帖明白,充满市民色彩的享乐意识,彰显了底层人民的人性美。
创作结构的多层次化:铺叙与白描的艺术创作手法,抒发自我独特的人生体验比、兴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写诗作词常用的创作手法,其中,比是“比喻”,即“以彼物比此物”,兴是“见今不足,取善事而言喻之”,意在讽喻纳谏。而柳永一改诗词的创作手法,引“赋”入词,用“敷陈其事而直言之”的赋法移植于诗词,直接言物叙事、铺陈直叙的艺术手法勾勒了多重发展过程,改变以往诗词的单线结构,扩展为从现在回想过去、再由过去联想到现在、再由现在联想将来又回到现在,这种时间穿梭性的多重时间结构,展现了不同时空场景中主人公的情感变化,具有独特的个性美。如《驻马听》中写道:
凤枕鸾帷。二三载,如鱼似水相知。良天好景,深怜多爱,无非尽意依随。奈何伊。恣性灵、忒煞些儿。无事孜煎,万回千度,怎忍分离。
而今渐行渐远,渐觉虽悔难追。漫寄消寄息,终久奚为。也拟重论缱绻,争奈翻覆思维。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
这首词的上阙直接勾勒了生活在当下的作者,回忆起了三两年前的夫妻生活,那些年“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缠绵悱恻,尽他最大的努力给妻子无尽的爱”,彰显了男女之间初恋时候的甜蜜,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情逐渐失去了新鲜感,便写出“奈何伊,恣性灵,忒煞些儿”道出了夫妻二人过日子过久了竟然嫌弃对方娇嗔起来。转到下一句,柳永将时间线拉回现在,竟产生了后悔“现在闲着没事的时候,想起往事,竟有些后悔分开了”。紧接着,下阕中作者就更加追忆这份情感,愈发后悔之际,开始想象未来,说“漫寄消寄息”、“也拟重论缱绻”表达作者想要与妻子复合,却又害怕如果二人复合了,只怕这份情感也回不到过去了。由思念到回忆,再到悔恨,又联想到将来,再回到当下,铺叙了时虚时实的画面、曲折清晰的描写了作者内心的情感变化,将词的呈现形态趋于层次化,可谓是既有“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的思念,又有“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焦虑。
此外,柳永词也多含羁旅行役的漂泊与苦闷,如他在进士落榜后一曲《鹤冲天》“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道出了他的叛逆与豪放;《定风波》中“走舟车向此,人人奔走竞利”直言写自己在名利场上的颠簸,被近人夏敬官在《疆村丛书》中评价道:
耆卿多平铺直叙,清真特变其法,回环往复,一唱三叹。
柳永词多直叙自己遭遇的坎坷,抒发内心的失意苦闷与辛酸,被后人评价为“谙尽宦游滋味”,道出柳永不幸的仕途经验。然而正是由于柳永的大胆创新,对北宋后期的诗词影响很大,如苏轼在遭贬时也沿用柳词中的自我抒情方向开拓词境;黄庭坚以俗为雅取材日常生活,抒发自我情感;周邦彦浮沉奔波之际铺叙羁旅孤独之意,后人对柳词的模仿与学习,也侧面肯定了柳词的创作手法。
结语柳永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位敢于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他一生失意潦倒,沉醉于歌舞伶女的愉悦之中,却吸取了底层人民的生活经验、社会遭际,转化为“俗词”、“慢词”来表达市民们的无助与痛苦,满足了底层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词中俚语俗语的使用也增加了作品的可读性与传播性,再加上铺陈直叙的创作手法和多层次的时空穿梭感,更是扩展了词本身的线索结构,柳词的这些艺术特点丰富了俗文学的美学风貌,为后世词人作词开辟了新方向,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作者:蔡小记
你好,感谢你提出的问题。
要想了解作者词的特点,我觉得我们首先要了解作者的生平。
他出生官宦世家,少时学习诗词,有功名用世之志。是宋仁宗祐元年间的进士。
但由于仕途坎坷,他常与乐工、妓女为友,并善于向民间的曲子词学习。他的词更加通俗化、口语化。
他的另一个特点是,他是首先创作慢词的人。其词的内容多写长久居住他乡的行役的离情别绪。
《八声甘州》
“对潇潇、幕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这首词是柳永的代表作之一。上篇通过对清冷的气氛、衰落的景物和东流的江水的描写,寄寓抒情主人公不尽的哀思。
下片直接抒发对故乡、爱人的深深思念,以及对人生坎坷命运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