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论诗歌成就的话,泰戈尔就是国际诗歌界的汪国真,不值一提。
是的,你没看错,语文课本上告诉我们“泰戈尔是伟大的诗人”这句话是错的,泰戈尔的诗根本不是好诗——你看如今有名的大诗人根本没人再泰戈尔来,泰戈尔去的,不论国内还是国外。
既是在五四时期,泰戈尔的作品也不是人人都说好,例如:
哲理本不宜入诗,哲理诗之难于成为上等的文艺正因这个缘故。许多的人都在这上头失败了。泰果尔也曾拿起尤利西斯的大弓尝试了一番,他也终于没有弯得过来。国内最流行的《飞鸟集》,作者本来就没有把它当诗做,便是那赢得诺贝尔奖的《吉檀迦利》和那同样著名的《采果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诗人理智中的一些概念, 还不曾通过情感的觉识。诗家的主人是情绪,智慧是一位不速之客,无须拒绝,也不必强留。至于喧宾夺主却是万万行不得的!——闻一多《泰果尔批评》再例如:
概念诗是做不得的,批评家可以在诗里面去找哲学;做作家不可把哲学的概念去做诗。诗总当保得是真情的流露。泰戈尔的短诗,有多少只是Aphorism,不是诗了。——郭沫若《补白十则》而当年追捧泰戈尔的,都是几个“贾行家”。比如徐志摩,再比如冰心。
作为一名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算得上天资卓绝,他天生对语言的音律平衡的掌握非常细致,但是在诗论和诗歌的“现代性”方面,徐志摩就真算是完完全全的外行了。换句话说,徐志摩和新月派算是“王八碰上绿豆——看对眼”了,如果当年进入中国的不是泰戈尔,中国早期的现代诗没有“新月派”,那么也不会有徐志摩,但是还会有闻一多——这个道理拎得清吗?
当时的中国正是内忧外困,大家都希望从外国来个“拯救者”传传经验,恰好,这个时候有两位获得了诺奖的大家经常来中国游玩,一位是萧伯纳,另一位就是泰戈尔了,每次泰戈尔来中国,表现得最殷勤的就是徐志摩——这个问题拎得清吗?
可惜,当年不是艾吕雅,不是叶芝来到中国,否则中国现代诗的发展进度要比现在快得多。
泰戈尔在中国火了,其实是机遇,但不是好的机遇。
这时可能就有人问我了:你说泰戈尔不好,为啥他还能得诺奖了呢?
OK,我们来看一下泰戈尔的获奖词:
由于他那至为敏锐、清新与优美的诗;这诗出之于高超的技巧,并由于他自己用英文表达出来,使他那充满诗意的思想业已成为西方文学的一部分。这里重点是后半句:并由于他自己用英文表达出来,使他那充满诗意的思想业已成为西方文学的一部分。
当时的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而且算得上是“有历史的殖民地”。
诺贝尔文学奖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学奖”,而是一个包含了政治倾向,经济因素,包含了整个国际体系的奖项,诚然,我们能在诺贝尔获奖者的名单中找到很多伟大的文学家,但是在这名单之外,还有更伟大的——波德莱尔,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近现代的博尔赫斯等等,他们都没得到诺贝尔奖。
甚至安德烈·纪德也是在行将就木的时分才得到的这个奖项——他已经老得走不动路,无法亲自领奖。
甚至安德烈·纪德也不无愤慨地说:我认为瓦来里要比我更应该得到这个奖项。
泰戈尔获得诺奖,其实是典型的“文化殖民主义”,那些瑞典人在英国人(当时还是日不落帝国)的授意之下,把诺奖颁给了一个来自英国殖民地的用英语写作的印度诗人,来表达一种官方态度。
此外,泰戈尔用英语来写作一种“印度诗”,这对于当时信息闭塞的西方人来说是非常新奇的,这点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这次颁奖。
借用某个老头子的话来说(这里省去他的名号吧)——泰戈尔得奖就跟古人娶亲抛绣球一般,瑞典人往一扎印度人中间闭眼一抛,谁捡到就算谁的。
最后聊聊冰心,还是先用一句话正视听——《繁星》和《春水》根本不是诗,更不是散文,而是不成语篇的“小杂感”。
是的,冰心写的《繁星》和《春水》根本就不是诗,这点冰心自己也清楚——
一九一九年的冬夜,和弟弟冰仲围炉读泰戈尔的《迷途之鸟》,冰仲和我说,“你不是常说有时思想太零碎了,不易写成篇段么?其实也可以这样的收集起来。”从那时起,我有时就记下在一个小本子里。这种所谓的“哲理诗”(请把哲学和哲理分而论之)写起来非常容易,甚至可以写得非常舒心,读起来也简便易懂,甚至有些简陋。
对于小学水平和初中水平的读者来说,《繁星》和《春水》自然有其可读之处,但是对于真正的“诗的读者”来说,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更遑论诗人了。
我觉得中国现代诗之所以无法普及,还是因为中国的官方的发声渠道对于泰戈尔,对于冰心等等这类诗人的作品太过推崇,让人把诗歌看浅了,看淡了——其实诗歌是万分痛苦,诗歌是非常艰涩的。
实际上,当代的中国诗人对于诗的思索和探究已经不输外国人了,例如我最喜欢的两位诗人——多多和欧阳江河。
先来一首多多的作品:
吸收冬天的寒冷,倾听云的遥远的运动
北方的树,站在二月的风里
离别,也站在那里
在玻璃窗上映得又远又清晰
一阵午夜的大汗,一阵黎明的急雨
在一所异国的旅馆里
北方的麦田开始呼吸
像畜栏内,牛群用后蹄惊动大地
独自地,保持一种听力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灵感可以继续榨取这城市
北方石头堆积的城市独自向画布播撒播种者的鞋
犁,已脱离了与土地的联系
像可以傲视这城市的云那样
我,用你的墙面对你的辽阔
——《北方的记忆》
作为一个北方人,这首诗写作于我出生的那年,每次读起这首诗的时候,就仿佛顺着多多的诗思回到了家乡。
下面是一首欧阳江河的:
公开的独白——悼庞德
我死了,你们还活着。
你们不认识我如同你们不认识世界。
我的遗容化作不朽的面具,迫使你们彼此相似:
没有自己,也没有他人。
我祝福过的每一棵苹果树都长成秋天,
结出更多的苹果和饥饿。
你们看见的每一只飞鸟都是我的灵魂。
我布下的阴影比一切光明更肯定。
我真正的葬身之地是在书卷,
在那儿,你们的名字如同多余的字母,
被轻轻抹去。
所有的眼睛只为一瞥而睁开,
没有我的歌,你们不会有嘴唇。
而你们传唱并将继续传唱的
只是无边的寂静,不是歌。
憋说话,用心去感受。
以上。